小地方展演空間，擁有一個不小心就會錯過的入口。
抬頭看見橘色的圓形招牌，僅容一人的狹小通道。
順著弧狀階梯往下，如公館TheWall的螺旋。
燈光昏暗得看不清方位，光影裡，觀眾的面孔與身材透露男性居多。
場地中央，以棧板鋪設出小小的方型舞台，木椅、麥克風與音箱幾乎占滿其中，
四面台的設計，難以判斷究竟何種方位才是最佳。
或坐或站的人牆中，找個視野還行的角度，卻發現自己阻礙了走道。
繼續往裡鑽動，在場地最深處的那一邊，走上另一塊較高的棧板，
與久候的觀眾們一起席地而坐。
天花板上懸吊著參差不齊的亮光，小燈泡與圈型燈管淡淡發光。
我們窮極一生，為了完整那些圓。
想起了巡迴海報上的這句話。
同時明白了，四面台的原因。
舞台視覺，也是照著這個主題布置。
幾首耽溺感的入場樂之後，傳來了海浪的聲音。
工作人員以手電筒帶領，Vast&Hazy從我後方走過，切進圓心。
浪潮持續拍打，易祺調整吉他，大咖將攜來的一疊白色紙張放上譜架。
還有另一個樂手，是大提琴。
他們成為圓心上的一個不規則三角形，彼此面對。
由我的視角，能看見主唱大咖的側身，但易祺只有背影，也擋住了大提琴。
易祺直接彈起第一首歌，〈關於青春〉，加入大提琴為主的重新編曲。
原以為整場都只安排新歌，但認出了熟悉旋律卻覺得安心。
歌詞第一句的浪頭，恰好接上開場時的潮浪。
唱著，在青春逐漸遠去之前，奮不顧身。
樂聲即將停止，觀眾們躊躇著掌聲，似乎深怕打擾。
來不及歡呼，大咖卻先起頭招呼：「大家好我們是Vast&Hazy。」
她往後看一看，距離近得讓她輕聲驚呼，但語氣仍就淡然。
易祺也說，連他也是手一伸就可以直接跟觀眾握手了。
因為有些人沒買到之前發行的《次等秘密》，所以今天帶了足夠的量過來。
他們順口問一下有誰還沒買的，我們卻一片靜默。
「娃，那白帶了。」
總覺得她的語氣比起失望，更像是白做工的失落。
也是重新編曲的〈Lost〉，好喜歡吉他的旋律，以及後續疊上的大提琴設計。
效果器讓琴聲聽來有電吉他的金屬感，我驚訝著原來音樂可以有如此變化。
吉他的和弦拍點也與原曲不同，大咖卻能自由穿梭其中。
幾乎換了樣貌的歌曲，讓我差點認不出來。
主唱微微抱怨吉他手都不看她，這樣沒辦法互動，而易祺卻回應「我也很忙欸！」
啊啊，好可惜我這個角度看不到刷吉他的正面。
他擺弄手中的吉他，說這次是一個「微插電」的形式，
再得意的說今天的吉他效果也準備很多，獻寶般隨便按幾個和弦示範。
最後說，本來也要幫大提琴做一些特效音，但想想還是算了。
易祺突然問，想知道這次的演出的票有沒有很搶。
隨機抽問觀眾，但獲得的答案聽起來普通，而大咖倒是對於這個好奇不置可否。
不知道要聊什麼了，還是繼續唱歌吧。
由大咖報出歌名，〈食人夢〉，我在心裡小小驚呼。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經過前兩首的特定編曲之後，讓我非常期待這裡的全新演繹。
相異於原來的豐富編曲，簡單的弦樂編制，以及一小段主唱充滿力道的清唱。
她一邊唱，一邊緩慢的原地旋轉，唱到激動處也不自覺展現出她的招牌大咖手。
目光流動著與觀眾接觸，看得出來是想照顧那些，距離最近卻看不見她面孔的人們。
發現她這樣的小動作，易祺先是調侃她剛剛是不是有轉圈。
「半圈半圈轉。」受制於麥克風線，她只能以順時針和逆時針分別半圈湊成圓。
易祺說接下來的新專輯十首歌都是他們用生命製作的，
大咖在一旁幽幽的補充其實EP也是。
而新專輯的概念，在這次的巡迴主題裡已經有秘密透露一點，
我們終其一生都在完整一個圓。
下一首是新歌，她附帶一提今晚的演出有新的也有舊的，
「今天新舊歌的比例是幾分之幾？」他們互看一眼，定格幾秒相視而笑。
「啊，不小心打歌了。」她補充說明是真的要發問，沒有要打歌的意思。
易祺即興刷出一個chord，但唱出的〈幾分之幾〉副歌第一句卻走了Key (笑)
回到正題，大咖說這次特別找來了大提琴伴奏，「想哭的話就哭吧。」
易祺解釋這首是抒情的慢歌，「BPM大概落在70左右。」
接著補充說明BPM指的是歌曲速度，說他們以前的歌都有120吧。
「是喔。有這麼快？」她輕笑著回。
還未定名的一首新歌〈＿＿＿＿〉，從她的歌詞裡聽見一些關於遺忘的關鍵字。
大提琴的鋪陳累計了憂傷，讓專注的聆聽輕易就能加總感動。
輪廓模糊了、氣味淡去了，熟悉的景象或安心撫慰，也漸漸被吹散了。
她輕輕唱，接下來又會是哪兒呢？
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你呢
螢火蟲停止閃爍，時間像是壞掉的秒針一樣不再流動，
生命的旅途試著自由，卻還想賴著回憶不走。
曲畢，大咖先是輕笑一聲，說應該沒人聽懂她唱什麼歌詞吧。
的確有些困難，但還是能略知一二。
她說，這是關於失智症的故事。
可能在照顧失去記憶的家人或朋友時，會覺得很挫折，
不過也沒關係，我們都是從挫折裡學會成長的。
不太記得還說了什麼，但記得最後她說，這是她的親身經歷。
喜歡他們的創作，有很大的原因是被這樣的作品感動，
無論關於生活或內心的題材，都是發自內心而非為了譁眾取寵。
大咖說，發專輯之前會發布消息，希望大家幫忙想他們的中文團名，
不然常常都有人誤會他們叫做「次等秘密」或「與浪之間」。
易祺補充，如果有觀眾想到不錯的團名，就會好好的回報。
「例如請喝飲料……」「請吃雞排嗎？」
這一人一句，幾乎是同時講出，再互相糾正是開玩笑的。
「本來想說不要講屁話的。」大咖懊惱的說。
「對啊，妳剛剛在樓上不是才說不要講幹話。」他補槍。
「所以我講的不是……嗯，話。」刻意避開髒字的舉動，顯露出她性格裡的可愛。
下一首歌是新專輯的歌曲，〈我想成為你〉。
光聽歌詞無法完全確認這首想傳達的訊息，
究竟是愛到想與對方融為一體，或者想從他的角度看清帶給自己的傷害。
大咖說，就留給新專輯發布的時候再來分享。
對於歌詞，她總是會磨很久，花很多時間在寫詞、改詞和記詞。
而這次的新專輯，就有請到配唱老師來幫忙。
所謂配唱，就是他會磨你的每一句，應該要怎麼唱、情緒怎麼放。
有時候陷入一個盲點，老師就會幫你突破。
「覺得好像被帶到一個新的境界。」她說。
易祺說，他們是兩人編制的樂團，也曾經休團過一陣子。
而在休團期間，他也有繼續再幫人作音樂，但久了就還是會想作一張自己的專輯。
接下來的新專輯，有很多跟以往不同的風格。
之前都有找製作人一起合作，這回由他擔任製作，真的做了很多雜事。
接著舉例說明，諸如訂錄音室、或訂便當什麼的。
至於新專輯進度，目前只錄了幾首歌，大概等到三月開始會換vocal爆炸。
也就是等他把曲錄好之後，主唱的工作就會密集地來了。
再次聊到新專輯的話題，終於有人悄悄發問何時才會發行，
易祺用肯定的語氣說過年後，換來大咖驚訝的反應。
「三月、四月、五月……到十二月都是過年後啊。」他說。
而我倒希望他們能趕在金曲獎報名之前。
大咖說接下來這首，如果是最近才認識他們，應該也滿少聽到的，〈Before I forget〉。
查了iDIEVOX對這首的簡介：
給那些不想被忘記的回憶。
痛苦的回憶，多希望轉身七秒就能忘記，並開始新的生活，
但在遺忘的盡頭，卻又無法丟下那段，痛苦中占有微小成分的甘甜。
可是 我捨不得你的臉 越來越遠 不見
喜歡這句歌詞唱出的口氣。
我想起當天下午看的《與神同行》，
陰間使者並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死亡的，也完全沒有在世的任何記憶。
所以月值使者李德春說，很羨慕主角還能記得。
遺忘，有時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啊。
看似過著新生，卻是陌生。
前面一首關於失去記憶的新歌，這裡是訴說著捨不得忘記的舊歌，
這趟巡迴歌單的安排，是用心的設計。
下一首之前，大咖先問一句會唱吧，
但話出口卻又退縮，覺得說不定我們都只會〈與浪之間〉。
「這樣我會很難過，因為那首歌不是我寫的。」
易祺安慰她唱得很棒，大咖卻說那首歌自己現場唱的比EP好。
「他都專門寫一些很非常難唱的歌給我。」因為需要練很久，趕不上正式錄音。
順道提起，朋友認為他們的歌會創造出車禍現場，因為想cover的話會很可怕。
與團名相同的一曲〈Vast&Hazy〉，希望觀眾能與他們合唱。
在這擁擠的星球上，我們並肩。
詢問之前曾經去過他們另一個小場的觀眾，但舉手的人只有三個。
大咖疑惑的說那其他人都去了哪裡，再自己解答可能是沒有買到票吧。
講到上次那個場地，雖然名稱都一樣有「秘密」，但那時的演出是真的很秘密，
不說明地點、只保證離捷運站很近、在台北，直到演出前一周才以e-mail告知。
「當時買票的人心臟都好大顆喔。」她輕笑著說。
「謝謝你們，我們的名字這麼難記還願意買票進來看。」
說起每次的專場演出都很用心，充滿各種極限。
例如今晚的場地本來不是這個樣貌，原先，在我們這側的棧板才是舞台，
他們特地要求改到中間搭設，也因此導致上方的燈光需要臨時布置。
此外，地上的音響設備或儀器也都是他們想辦法自己生出來的。
講到懸掛的燈泡，燈光師就配合的亮起，大咖假裝驚訝地說是聲控欸。
再附帶一提，這樣的布置只有台北有，明後天巡演的台中與高雄就沒有這些燈泡了。
「這是我們的專屬記憶。」
既然話題聊到這裡，易祺順勢謝謝今晚的燈光師和音控。
音控師Ken曾經是他高中時期的實習老師，但卻常常拿著吉他到他家猛彈，
「也不知道是在實習什麼。」
開個玩笑，再繼續虧他的帳號還是englishken，想表示自己英文很厲害這樣。
而大提琴手的來頭也不小，是隱分子樂團的成員之一。
易祺看過他們的表演，覺得非常可怕，像鬼故事一樣。
至於到底是怎麼樣的媽佛情節，卻並未說明。
接著謝謝場地與其他工作人員。
「還有沒有漏掉誰？」
「謝謝你。」
忘了是誰問誰答，但他們互相感謝。
大咖說，每次謝來謝去，最後都忘記要謝謝對方。
我想起馨儀在《謝天謝地》時說的，最要感謝的是自己。
下一首歌，〈拾起〉。
被人潮洶湧推散夢想，本該清澈的天空只剩繁瑣。
拋下與世人相悖的價值觀，拾起被人踩過的驕傲，繼續唱出故事。
大咖說，其實傳訊來分享的心得，他們都會看，也會盡量回覆。
雖然每次都獲得滿滿感動，卻只回得出簡短的謝謝，但其實他們是真心感謝。
對他們而言，做音樂最有成就感的時候，是音樂可以到很遠的地方，
也許搭公車的時候、念書的時候、在咖啡廳的時候，他們都陪伴著大家。
她覺得，「是很浪漫的一件事。」
此外，也會默默上網搜尋關於自己的影片，看有沒有人cover自己的歌。
講到這裡，她突然「溫馨小提醒」大家，
上傳的標籤記得打「vast『and』hazy」，因為用「&」就會斷掉找不到。
從未聽過〈尋光小路〉，但一聽就先愛上了曲。
在大咖的聲線與輕快旋律中，腦海浮現一條花徑，通往明媚的陽光。
當她唱著不如這樣、一起走吧，心裡的包袱都瞬間放下了。
非常喜歡大提琴挑弦的聲音，加快了奔向自由的時速。
到下首歌之前，先簡單解釋接下來的這首新歌。
她說，我們的成長過程會有不夠完美的部分，當然，也沒有任何人是完美的。
在那過程中，遇到不同的事件、碰上不同的人，都可能造成長大後的弱點。
而當年那個小孩，一旦得不到足夠的關愛和理解，就會一直住在我們心裡面，
在不同時間悄悄反射在現在的人格上。
這也是大咖最近的心得。
易祺說，她認為比〈與浪之間〉難唱十倍。
「謝謝你給我的磨練。」帶點苦笑地輕聲說。
將麥可風加大回音的〈求救訊號〉，聽起來就像掉進黑洞裡吶喊的求救。
被惡夢追趕的小時候，只不過期待有人擁抱、期待被人肯定，
渴望在溫暖的懷中，摸摸他的頭，告訴他並沒有錯。
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層黑暗面，或者陰影面積較大的一塊。
呢喃的夢囈，不斷真假變換的音階，忽上忽下地唱出陰鬱的掙扎。
難度果真很高。
眼看剩沒幾首了，再次詢問有沒有人有問題想發問。
「KTV什麼時候可以唱到你們的歌？」
一聽到問題，他們兩個同時看向入口處的黑暗角落，「添翼的同事……」
表示一切都要看公司的安排。
但易祺突然靈光一閃，對發問者說如果想到中文團名，他就帶吉他去KTV幫她伴奏。
原本只是開開玩笑，但想想又覺得似乎滿可行的，甚至連大咖都跟著附和。
「這樣我派不上用場欸……還是有需要導唱的話我可以。」她說。
「……或降Key。」
準備進入新歌，是專輯裡比較快的一首，但歌名還未定。
大咖突然說想換個位置站，費了點工夫移動，往正中間跨了一步。
但轉身卻發現怎麼距離觀眾還是很近。
因為凳子不太好坐，易祺也起身活動一下，決定再來站著彈奏。
大咖看看觀眾，說昨天在粉絲專頁上有提醒大家可能會滿溫暖的，
其實是想告訴我們可能會很熱，但想說不要太直接。
「我是一個婉轉之王，我講話超～級婉轉。」用得意的語氣替自己下封號，很可愛。
和弦很難彈的一首新歌〈＿＿＿＿〉，
下歌前，易祺毫不掩飾地說著「好緊張哦怎麼辦」、「好恐怖」、「真的要來了嗎」。
前奏結束，才唱出三個字，大咖就疑惑的轉頭看一眼易祺，
驚覺自己搶拍，她倒臥在木椅上，崩潰說聲「不要上傳。」
易祺在一旁附註，這就是恐怖的地方，在此示範給大家了。
第二次，他數著拍子提示大咖進歌。
節奏很快，大提琴的弦聲與吉他交錯，飛快的歌詞也穿梭其中。
演出即將進入尾聲，大咖拿出手機往觀眾拍攝，試圖用全景模式卻不太成功。
再將鏡頭對向易祺，說是「主唱視角」。
最後一首了，「還有什麼歌沒唱呢？」
壓軸，是不知能否算是成名曲的〈與浪之間〉。
在今晚說了好幾次的那句，真的很希望能聽見觀眾合唱，
我們並非對歌曲陌生，只是以物理上來說很難辦到啊。
世界不存在非黑即白，如岸與浪之間，漸層的潮間帶。
瘋狂與勇氣僅一線之隔，在銀色的波光中抉擇，置死地而後生。
●會後簽名、結語
因為動線關係，不小心就排在隊伍最前面。
還來不及思考出邏輯清晰的開場白，就已來到他們面前。
跟易祺說很喜歡他的編曲，而且吉他彈得超好，
他看起來有些受寵若驚，一臉「沒那麼好啦」的謙虛表情。
往大咖的方向移動時，我對他們提出了一直很想舉手發問的題目。
話到嘴邊，本想詢問團名的意義，但由於他們之後將邀請大家取名，
我最後只問了，到時候是否會將英文的意義一併公布？
他們的回答是肯定的，同時也耳提面命地說要幫忙想哦。
接著，對大咖說很喜歡她寫的詞，她害羞地笑說謝謝，
離開前，我留下一句「要加油喔！」
慣於以文字表達感受，真正需要開口卻只能講出膚淺單詞，
說出的喜歡也許看似敷衍客套，但包藏著辭不達意的真心。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坪數如此狹小的展演空間，
四面台的圓形圍繞，還沒開始就先驚嘆這呼應主題的巧思。
彼此距離更為貼近的設計，也能輕易將演出者與觀眾盡收眼底。
木質擺設、金黃色燈光與大提琴，溫暖了視野和冷雨夜。
比初次見面更加純熟的歌聲、因簡單編制更能凸顯的吉他聲；
黑暗裡的四目相對，或者遺憾只能觀望的背影……
都將成為她所說的，專屬記憶。
歌單由浪聲開啟，結束在與浪之間。
終其一生都在完整的那個圓，提前畫出了輪廓。
*易祺的外號是「一起」，但行文容易與介繫詞混淆，故寫本名。
2018/02/09 台北場歌單
01. 關於青春
02. Lost
03. 食人夢
04. ＿＿＿＿ (新歌)
05. 我想成為你 (新歌)
06. Before I
forget
07. Vast&Hazy
08. 拾起
09. 尋光小路
10. 求救訊號 (新歌)
11. ＿＿＿＿ (新歌)
12. 與浪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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