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票時看見座位圖，幾乎是沒有猶豫就選擇了特三區，
也極其幸運的，買到了第一排正中間的絕佳座位，
加上，特三的區域有用鐵台稍微架高，我的視線裡不存在任何竄動的阻礙。
添翼官方釋出的演唱會正面照片，完全等同我用肉眼看到的畫面。
我想，我此生大概都很難再滿足於其他視野了吧。
●陳綺貞 二十周年演唱會《漫漫長夜 Cheer20》
觀眾入場時並沒有播放任何廣告影片，
直到正式開始前，垂下的白色簾幕上，才投影起〈台北某個地方〉MV。
第一首歌，白色簾幕後的她的剪影，由溫和的〈每天都是一種練習〉開場。
不具攻擊性、不準備帶動氣氛，只俐落地昭示：輕輕地，她來了。
曲畢，黑暗裡以燈光和聲音特效模擬雷鳴，黑白畫面中的水流洶湧，
營造出的氣氛瞬間將人從溫暖房間拉進暗夜叢林。
她彈著吉他，被三面白色紗簾包圍，像置身於房間、有張公主般夢幻裝飾的床。
聽到〈會不會〉，我卻擔心著整場演出會不會讓我像個局外人。
喜歡綺貞的歌、但並非所有歌曲都能琅琅上口。
前兩首對我而言都像是新歌，心中不免開始有些徬徨。
幸好，這樣微弱的無助很快消逝了。
〈Self〉和〈傷害〉用力刷絃的狂野，紅髮隨她的肩膀舞起熱情；
從銀河系高不可攀的〈太陽〉唱到河流間觸手可及的〈小船〉，用歌聲描繪故事。
〈太陽〉，影像裡一顆巨大的水晶玻璃球，
隨著歌曲進行，從螢幕邊界開始被火燃燒成灰燼。
〈小船〉編曲裡的小鼓輕快，
尾奏時，站在舞台左側的她特地從樂手後方繞過，抵達另一側的下一首歌。
失去自我、漆上他人色彩的〈變色龍〉，終究成為失去重要顏色的〈殘缺的彩虹〉；
於是孤獨地陷在〈沙發海〉，指尖滴答落在琴鍵的告別，留下〈雨水一盒〉。
唱到這裡，都還未見她停下腳步稍事休息，便再次進入轉場。
影片中的她看起來素顏的樣貌，在家中廚房，切割蔬菜準備菜餚。
她說，李安的書裡提及了他怎麼透過烹飪來思考創作，
同樣的食材、不同的料理方式、然後做出不同的料理。
她認為這件事也跟音樂很像。大家都是透過十二個音符來排列組合說故事。
試著用更開闊包容的眼光，去看這個世界，
讓所有的事都可能發生。
影片結束，陳綺貞重新出現在觀眾面前、黃二C前的環狀走道上。
朝向二樓觀眾，唱著〈和你在一起〉。
特區上方降下幾塊方形扁狀螢幕，播放她從以前到現在的演唱畫面。
「大家晚安我是陳綺貞。」
直到現在，才跟我們打聲招呼、才有時間說說話。
謝謝你們這麼長的時間一直都是我的華生，支持著我、過我想過的生活。
我也要告訴你們，我也是你們的華生，我也一樣會支持你、過你想過的生活。
而且還要把你寫進我的歌裡。
沿著環狀走道，由紅區那側往主舞台前進。
歌頌著〈華生〉，也握了許多華生的手、擁抱了幾個華生。
特區觀眾紛紛接近那架起的高台，仰著頭伸高雙手為求上鉤，像極了灑餌後的聚集。
走回主舞台中央，她輕聲說，待會就輪到右邊（紫區）的華生們。
至於特區的觀眾嘛……
「下面的，等著看好了。看我等一下怎麼對付你們。」
喜歡〈腐朽〉的視覺，斜在半空的長型方框，橫切過畫面裡逐漸被闇影蝕去的太陽；
當橫切的方框下降成水平，迎來一首擁有飽滿色調、囈語般的〈Sentimental Kills〉。
自從知道〈躺在你的衣櫃〉的隱喻，整首歌當中，我都在努力地拆解著。
又一次過場影片。綺貞穿著空姐制服，在動畫作成的機艙背景前，
向大家宣告接下來是十八分鐘的中場休息時間。
這似乎是她演唱會的習慣，卻讓我想起那年《印夏天》同樣的安排。
起來活動筋骨、從洗手間返回座位時，恰巧開始播放〈殘缺的彩虹〉MV。
返場仍然從黃二C前方開始，
舞台載著她上升，而她待在由燈管圍成的四方體中，〈跳舞吧〉！
可惜的是，這裡的麥克風出了問題，讓她的聲音聽來斷續而破碎。
我認為這是很嚴重的疏失，儘管燈光影像失敗都無所謂，聲音可絕不能出紕漏啊。
但她卻若無其事地繼續擺頭旋轉舞動，毫不慌張地鎮住場面，
直到工作人員乘著另一座舞台上升，將備用麥克風交付才得以平息。
邀請吉他手小虎，與她踩上同一塊舞台、走進同一塊四方體。
The Verse的〈快速動眼〉，暈眩眼球般的大氣球被傳進特區人海，載浮載沉地推動。
而我在一次托高時不小心拉傷肩膀了（笑）
從升起的舞台落地，這回的移動方向是往紫區而去。
在旋律中問起，「有沒有一聽前奏就知道是什麼歌的骨灰級粉絲？」
經典的〈還是會寂寞〉，我們大聲唱著，她也不時將麥克風往觀眾席指去。
沿路，一樣和席間的華生們握手，直到最接近舞台的那區，她深深擁抱了一名婦人。
後來才知道，那是她的母親。
走回主舞台的她說，有這麼好的音響設備，KTV合唱只有一首怎麼夠。
下一首〈魚〉，她站在靠近紅區的那側，褐色的一盞燈光在她背後像顆太陽。
她高舉拿著麥克風的手，閉上眼側過頭，用耳朵收音。
可愛的是，本來都在左右兩側小螢幕的歌詞字幕，此時出現在中間大螢幕，
也像是真正在KTV點唱時那樣，用跳動的圓圈作為進歌的提示。
鏡頭特寫著她，爵士曲調中，側台衝上幾個工作人員，
為她披上鑲鑽的閃亮外套、為她補妝，展露出〈女明星〉的氣勢。
走下階梯陷進人群，伸出的手被緊抓著以致無法向前，她便跟著旋律唱「放開我」。
被觀眾簇擁著上了特二區前方的舞台，她來來回回地和鯉魚們互動，握手或拍照。
在〈1234567〉的間隙，她想再跟我們玩一樣的老梗遊戲。
指示我們打開手機的閃光燈，強調不是手電筒、是閃光燈，再隨機抽樣檢查。
「快點啦！我想去銀河系。」
當她由一數到七，觀眾便同時按下快門。
第三次讀秒後，閃爍的燈海裡，她輕聲說：
在漫漫長夜的星空下，我們是如此渺小而短暫的存在。
願我們活著的每一天，都能夠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感覺。
熱切地追求，當你怦然心動的每一分每一秒。
接著，她繼續把歌唱完，也從小舞台再度返回主舞台，揹上吉他。
「不要看我好像是個華麗的女明星，其實我骨子裡是一個會彈吉他的女流氓。」
唱到〈吉他手〉的一句「就像是親口對他說」之後，
「說什麼？」
我們用力地喊著下一句歌詞的「我愛你、我愛你」作為回應。
〈讓我想一想〉唱到最後一段的「可不可以勇敢的停下來」，
綺貞跟著休止的音符停頓，觀眾卻是見縫插針地歡呼不停。
她笑著，覺得這樣的模式太有趣了，甚至回頭問樂手老師有沒有看過這樣的觀眾。
止息與鼓譟的互動遊戲玩了幾次，最終還是把歌唱完了。
接著，拿出一張紙，準備朗誦感謝名單。
每講出一個名字，眾人便歡呼一聲，甚至附帶雙手舉高喊萬歲的手勢。
她輕笑著說，「好像邪教。」
整個感謝時間，觀眾們此起彼落地、規律地緊跟著她念出的節奏。
「你們節奏感很好齁，好像在RAP。」
「好想把你們全部都帶回家！」
最後，她看向家人所在的方向，帶著鼻音感謝母親，「謝謝妳把我生下來。」
表定的最後一首歌，〈最初的起點〉。
結束時，白色的紙花四濺，我努力地尋找傳說中的手寫彩虹字條。
Encore 1
綺貞的觀眾非常熱情，有人用哨子帶領全場喊聲安可的節拍，
甚至有人舉起寫著「安可」的旗幟繞行，用肢體鼓舞我們吶喊的音量。
幾乎是沒有停下的歡呼，很快地迎來了歌手返場。
當她重覆唱出〈台北某個地方〉的每一句「有人在嗎？」
觀眾都立刻大聲地回應一聲「在！」
明明是新歌，他們卻很快地找到了互動的頻率和默契，聽著有些感動。
於是她哽咽著，完成了下一首〈旅行的意義〉。
後來才知道，〈漫漫長夜〉是第一張專輯的最後一首歌。
用這首作為二十周年演唱會的命名，像是懷著那份初心，娓娓訴說這二十年來。
有一個夜晚
像20年一樣長
我們讚頌黑暗與星空
希望天永遠不要亮
說聲謝謝，她再次消失在黑暗裡。
Encore 2
觀眾們依舊奮力地吶喊著，直到將她喚回。
「到了這個時間你們還在，讓我有點信心，下個二十年你們還會在。」
穿著簡單的白色上衣，邀請吉他手小虎替她伴奏。
還沒練好吉他指法的〈觀察者〉，喜歡這樣的不插電表演，更能清晰地聽見她。
Talking時，她說了很多。
從去年才開始習慣戴手錶，意識到「秒」的單位，讓她對「短暫」這件事有了感受。
她說，無論我們坐在哪個位置，我們都是用「秒」這個單位買到票的。
「再次謝謝你們，用這樣的方式讓我深深地感受到你們愛著我。」
一直寫歌唱歌，她並沒有察覺到二十年過去了。
這麼漫長的時間，像是做了一場這麼長這麼美的、不願醒來的夢，
「而這場夢裡都有你們在。」
「創作是孤獨的，但有你們聆聽，讓我在創作的時候，還能有勇氣。」
也許我們感覺到的，是她從出道開始的二十年，
但她最常想起的是高中的時候，覺得吉他聲音很好聽的，下課後的那個下午。
〈After 17〉就是寫給當時充滿熱情和好奇的自己。
前兩場到這首歌為止，我為了趕末班客運回家，沒聽完整首便先行離去了。
但據說這場有被觀眾喊出第三安，〈九份的咖啡店〉，唱過了十一點。
●後語
第一次看綺貞的演出，是2017年底的添翼校園台中場。
她絲毫不介意鯉魚群的尾隨，反而享受其中。
當時我寫下的心得，形容她是一隻慵懶的貓。
過了今晚，我依舊這麼認為，甚至滿喜歡這樣的比喻。
步伐輕盈如貓優雅、跳躍翻滾時的灑脫。
用聲音伸出爪子撓癢，有時也會鋒利地劃出一口子。
你等著她來寵幸，製造各式各樣標語燈牌如逗貓棒，
獲得握手擁抱就像獲得主子來身邊取暖的療癒。
說自己是女流氓，但我覺得她更像是懷有一身傲骨的貓。
慣於蘇打綠的規矩，我其實有些看不慣這樣的危險互動，
但自從他們休團以來，看多了那樣的熱切，倒覺得滿有趣的。
儘管我還是不推崇這樣的熱情方式。
而她的魚群，是我在其他歌手的演唱會裡前所未見的擁擠。
滿喜歡綺貞粉絲提供的熱度，他們總是努力地想和她對話，
如〈吉他手〉、如〈台北某個地方〉。
一邊大聲嚷嚷我愛妳，另一邊則不甘示弱地喊著我也是。
原以為自己會陌生得像個局外人，卻被周遭的熱情感染了。
歌詞字幕是手寫字，我果然還是喜歡這樣的溫度哪。
沒有組曲，歌單裡完整的三十首歌，是我初見她時的三倍數，
但整場下來我只見過她喝一次水。
明明那麼纖細的手臂，卻能彈出強壯旋律。
那把白色吉他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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